我近期看到一则报道:新山有个高中男生坠楼自杀。
生前的两个月,刚转学的他遭到同学霸凌:
他的食堂充值卡被抢走、书包里总是被倒辣椒酱、想坐下来时会有人忽然拉走椅子……粗言恶语的对待更是家常便饭。
他曾忍不住和原来学校的同学群组里哭诉,说自己很想念老同学们,在新学校被人欺负;他也曾向学校抗议,要求学校有所作为。
然而,他种种求助的对象,却不包含他的父母。
刚转学的时候,他曾简短地告诉父亲,和新同学关系不睦。然而,当父亲再次问起,他却改口:“事情已经解决了。”
当他的食堂饭卡被抢走,他不得已自己每天准备午饭便当。母亲特别疑惑,问他“为什么不在学校食堂吃饭”,他却刻意隐瞒,说自己要省钱、想减肥。
甚至,在他决意赴死的前一天,他都不曾告诉父母自己多痛苦,而是亲自下厨煮了晚餐给父母吃,温柔体贴、无声告白,一点都没让父母感觉到异样。
在灵堂上,男孩的父母、兄长,都哭得不能自已,后悔自己没有及时察觉。
为什么在学校被欺负,却不愿意让父母知道?
为什么向其他人都能求助,唯独在父母面前保持缄默?
为什么父母已经发现一些踪迹,孩子反而拼命掩盖?
被欺凌,却不告诉父母,甚至主动掩盖事实——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有研究发现(Garbarino & Delara, 2002),超过一半的男孩表示自己在学校里有让他们感到害怕的人,但46%孩子的父母不知道这一点。
阻止欺凌的最推荐策略是让孩子向父母报告这类事件(Olweus,1993),然而,尽管成年人一再告诫、叮嘱,但是还是有很多孩子不愿意向父母倾诉,甚至协助欺凌者一起隐瞒。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习得性无助:
这不是惯例吗?没什么好说的
很多被霸凌的孩子,已经形成了“惯性”,觉得: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学校里欺凌和骚扰无处不在,向老师或家长求助又有什么用?
比如,万恶的“新生准入机制”,被前辈们欺负之后,才能够被这个群体接纳。
许多孩子向研究者解释自己的动机时,言语中带着一种习得性的无助感。(Alloy,Peterson, Abramson &Seligman, 1984)。
下面引用了一些孩子的话语:
“在我们学校,新生就是会被欺负呀。”(男,13岁)
“(在学校)你每天都能看到人们把彼此放倒,我习惯了,这就是学校的一部分。”(男,17岁)
“我什么也没说,我真的觉得那就是我们学校的通行仪式。”(女,14岁)
就像是孩子并不会去聊“今天上了几节课”、“课间和同学玩了什么”。当霸凌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ta们也就不会再开口说什么。
信任脱节:
成年人对校园霸凌没什么作为
学生们往往不相信成人们愿意并能够帮助他们。
Rigby和Bagshaw对7723名澳大利亚青少年学童进行了调查,发现大约40%的学生认为老师们就没打算采取行动、制止霸凌。
另一个研究中,几乎一半的参与者说,最初告诉了父母,但是家长没有采取有效任何行动来制止欺凌行为。
在孩子们眼里,成年人对校园霸凌是无作为,或者无效作为的。
其中一个孩子说,他告诉妈妈“学校里有人摸他屁股”,但母亲说:“没关系,人家肯定和你开玩笑,以后肯定不会。在学校里面和人家搞好关系。”
遗憾的是,当我们的孩子试探性向父母诉说的时候,父母不当一回事、不能及时帮助,这让亲子之间的信任脱节,在被霸凌的时候,他们也想不起让父母再做自己的保护者。
而且,成年人的无效作为,甚至加剧了霸凌。所有的干涉,都会让更多的愤怒指向自己。
比如,当孩子告诉父母被欺负的事情,父母怒气冲冲来学校闹。一时之间解决了问题,但是,当风头过去,霸凌者只会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
说不清的言语霸凌:
我很痛苦,但说不清楚为什么严重
我也曾是沉默的被霸凌者。
以前高中的时候,隔壁班的男生在课间的时候给我送了一块巧克力,这一幕被我们班的女生看到了。
结果,第二天就有我的绯闻传出来,而且还替我编造出一个“现男友”,说我“脚踏两只船”。
这个谣言在一天之内传遍了整个年级。
然而,事实上,我和绯闻中的两个男生都没恋爱,只是偶尔会一起讨论数学题目,但是却被别人说成“搞暧昧”。
那段时间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黑暗。“荡妇羞耻”、“有心计”,我在女生圈里面饱受非议,不只是自己班级里面,其他班级的女孩也会对我指指点点。
我知道自己被冤枉、我知道自己很痛苦,然而,我没有向父母倾诉。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向他们表达,他们没有经历过这件事,他们能理解我为什么尴尬和愤怒吗?他们也许只会觉得我小题大做吧。
相比于身体欺凌,语言或关系欺凌的受害者更不愿意寻求帮助(Ladd & Ladd, 2001; Newman,Murray & Lussier, 2001; Olweus, 1993; Unnever & Cornell, 2004)。
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可能是:没有那么明确的事件,被欺凌者身在其中的时候,难以说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很难表达这个现状的严重性、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羞耻感:暴露自己的弱势,
是我不能接受的风险
研究发现,当孩子向父母或者老师寻求帮助时,他们认为这样会暴露自己的弱势。这对他们的声誉来说是不能接受的风险。
被视为软弱无力且无法应付欺凌行为是可耻的。
一位青少年说:“让所有人都认为你很弱,不是一个好主意。人们会因此嘲笑我”(男,16岁)。
避免表现出软弱或被同龄人或权威人士羞辱,这些都促使这些青少年拒绝告诉成年人被欺负的行为。一般而言,男性寻求帮助的频率要比女性低得多,并且对女性的寻求态度比女性更消极(Leong & Zachar, 1999; Schonert-Reichl & Muller, 1996; Timlin-Scalera, Ponterotto, Blumberg& Jackson, 2003)。
没错,面子很重要。对于有强烈的自主感和独立感的青少年来说,被同学认为是“喜欢向老师告状”是特别丢人的事。
所以,当他们面对被欺负的时候,往往希望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去解决,以此获得一种独立感、力量感。研究也发现,“大龄青少年”更加不愿意报告老师与父母。
我感觉这件事情(欺凌事件)可以自己解决。(男, 16)
我应该有能力自己处理好这事情,按照我们老师的说法,我已经长大了要学会处理很多事情了。(女, 15)
我得学会如何进行自己的战斗。(男, 15)
被欺负这件事情本身也让人感觉羞愧。
在成为欺凌的受害者的情况下,孩子们很难理解为什么正好是自己被欺负。
他们经常会感到个人羞耻和不安全感。
一位学生说:“我以为我做错了事,开始怀疑自己。似乎有很多人以为我是个失败者。我为自己感到难过”(男,15岁)。
而且,某些欺凌行为,如性骚扰,很难与父母或其他人讨论。青少年对自己的身体和新出现的性行为感到强烈的隐私感。他们往往不希望被公开进行讨论,这会进一步加剧他们的耻辱。
一名学生吐露:“我太尴尬了,无法告诉父母或在学校的老师。他们想知道所有细节,我无法想象大声说出这些话”(女,14岁)。
对很多孩子来说,沉默,也许是最理性的选择。
但是,孩子的理性并不是社会的理性。
这是一种扭曲的理性。
我相信,像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很多。他们遭遇了欺凌,却选择了沉默。
在选择说与不说的时候,他们的内心是惴惴不安的,是犹豫惶恐的。
然而,事情的解决,并非是依靠一个人能够改变,而是学校、家长、社会一起做出努力。
我们现在能够做到的是:
(1)就算孩子没有被霸凌,也要向孩子普及校园霸凌的知识。
也许你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还存在许多孩子,意识不到“自己被霸凌”,而是顺着霸凌者的思维,觉得“就是自己活该”。
在没有产生伤害的时候,就打好预防针,教育孩子们关于霸凌和反霸凌的知识。
(2)及时带着孩子寻求心理求助。
校园霸凌的伤害是多方面的,而且影响是长久的,在潜移默化当中已经改变了孩子们对自己的认知。即便是霸凌行为已经停止,但是伤口并没有停止恶化。
很多家长缺乏对心理学的了解,很难发现这些问题的存在。及时向专业人士求助,能够及时扭转孩子们存在的错误观念。
(3)让被欺凌的孩子参与到解决方案制定当中。
在实施你觉得有效的“解决方案”之前,和孩子们沟通你打算做什么。
如果ta们有强烈的抵制情绪,我们可以试图说服ta改变想法,但是绝不要一意孤行,让ta们觉得“你们说是要帮我,但分明没有考虑我的处境和感受”。
让学生觉得应该说、敢于说、愿意说,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也许你身边的朋友正在面临这样的情况,请你动手转发今天的文章,让更多身处欺凌中的孩子看到黑暗中的光,让更多困惑的家长了解孩子的内心,让孩子少点恐惧和害怕,多点坚定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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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图片由心海湾心理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