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军：从民族情结到个人情结
简介
心理有一种分层的结构，而在越深的层面越有集体性。在最表层是个体的意识，稍微深一点的是个体的潜意识，而在更深的地方有集体潜意识，也就是全人类共有的心理范式。而在个体潜意识和集体潜意识之间的区域，有各个不同层级的潜意识心理。比如每个家庭有这个家庭共有的潜意识内容，而每个持久存在的团体也会在潜意识中共享一些心理内容。民族是一个持续存在时间非常持久的，很大的团体，因此一个民族也有其潜意识中共享的心理内容。
民族潜意识中共享的那些心理内容，实际上是介于情结与原型之间的一种存在。它比个体潜意识中的情结要更为持久，而且是非个体的。但是和全人类共享的原型相比，它又有民族独特性。在我看来，对这些心理内容的命名，可以大致上这样去做，对于相对存在时间短的（以几百年之内为标准）可以称为民族情结，而那些超过几百年的稳定的民族心理独特内容则可以称为此民族中原型的特有形态。
这里只讨论前者，也就是民族情结对人的影响。特别讨论的是民族情结对个人情结的影响，以及我们如何认知和处理这种影响——这个是烁方给我的命题作文。
民族情结为什么会对个人有影响呢？从最简单的道理上说，是因为民族情结存在于此民族每个成员的潜意识中，因此，它是每个民族成员心理活动的背景。每个民族成员的心理都是在这个背景中建构的，所以当然会受到这个背景的影响。
例如我在心理历史学的研究中曾经提出，近代中国因屡次败于外敌，因而有心理创伤，这种创伤导致的一个结果就是中国人有一种普遍的内心焦虑。这种焦虑深藏在潜意识中，中国人在意识中并不十分清楚其由来，于是这个焦虑就被附着到了每个人生活中可见的那些焦虑之中，比如学生为考试而焦虑，成年人为挣钱而焦虑，老年人为健康而焦虑……。这种焦虑实际上就是民族情结的一个表现，实际上近代中国失败于外敌所带来的创伤，引起的这个情结在很多方面都有反映：焦虑是这个情结的表现，而崇洋媚外也是这个情结的表现，对日本人的仇恨也包含这个情结的表现。
意象对话创始人朱建军
民族情结在人们内心中的储存，也是有三个层面的：在逻辑思维层面储存为一种历史记忆以及相应的观点和思想；在躯体心理层面储存为一种条件反射（比如听到红歌的旋律就有躯体反映）；而在最重要的原始认知层面则储存为意象，这些意象在人们的潜意识中存在，并且前一代的人的意象会感染并传递到下一代人，从而使得下一代人潜意识中也有这样的意象。例如，父母如果在“文革”期间遭到批斗，潜意识中有了一个“被放到祭台上做人祭”的意象。即使他从未和子女提到过，子女也很可能因“软泥状态下的印刻”而产生同样的意象，从而影响到子女的内心，比如可能使之更容易有一种受虐的人格。
而父母在子女童年时和他们的互动，家庭中的有意识教育以及无意识影响，学校的教育以及社会上人际关系的影响等等，也会使得民族情结代代传递。
如果有某个人的个人情结，刚好和所在民族的民族情结更为相似，那这个人的生活就可以成为这个民族的代表，而这个人就是这个民族的所谓“典型人物”。这个人的命运，也会和民族的命运更加息息相关。
没有人可以不受到本民族情结的影响。有些人通过“商女不知亡国恨”的回避，尽量不去了解这个民族的过去，不去关注民族的情结和命运，他们以为这样会避免到民族情结的影响。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作为“商女”即使不知亡国恨，但是亡国的影响依旧会以种种方式显现在她身上。
当我们知道民族情结会对个人情结有影响后，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呢？
首先，我们应减少对民族情结潜意识的压抑，愿意去发现和了解民族情结的影响。
一个民族情结让人不舒服的时候，人就会压抑这个情结。压抑的最基本方式，就是“商女”策略，回避对之的记忆了解，告诉自己这些“和我无关”。最彻底的压抑，是“否认”自己是这个民族中的一员。现在的一些中国人移民到国外之后，彻底否认自己是中国人，就是这个压抑的表现。这会让他们暂时感到更舒服，但是未解决的心理问题却还是会在潜意识中影响他们——甚至更严重。深圳心理咨询专家
解决的方式，就是提醒自己不回避。
尽量了解到民族情结是什么，会使得民族情结更被“意识化”，从而使得其负性的影响力减少一点。
我们可以通过学习历史，来了解民族情结。也可以通过文艺作品来了解民族情结。实际上，文艺作品更意象化，更多象征性，是更好的让我们了解民族情结的工具。
每个民族在巨大的创伤之后，都会产生很多的文学艺术作品，这里往往很容易出现一些伟大的作品（叶闪在不久前独立于我提出了这个观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民族的潜意识中有自我疗愈的需要，而创伤也迫使民族中的精英进入其更深的潜意识。从而出现这些有民族的自我发现的文学艺术作品。这些作品是潜意识中对民族情结的发现，也是反思，也就同时有疗愈作用。如果出于某种原因，这个文学艺术作品没有出现，那这个民族的疗愈就会很难完成。即使是用“积极心理”去鼓舞，即使一时之间人们可能也很兴奋，最后民族情结还是会压倒这些积极心理，而让那些民族情结再现（中国人民只有对中国的近代命运进行充分的体会、觉知和反思，才可能真的站起来）。
民族中，那些更有心理反思能力的人，可以先做这个事情，然后把自己的觉知扩展到更多人。除了文学家艺术家之外，更适合的人就是心理学家，特别是意象对话心理学家，更容易能够深入到民族情结的层面。因此，投入精力做中国文化的意象对话研究，并把研究结果写成书，可能是对这个民族最有贡献的事情，伟大的事业。
刚才说的是民族层面的事情，微观上，我们在心理咨询和心理成长中，针对我们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分析全民族的历史事件对自己家庭的影响。比如，去探索“文革”对自己家庭中父母或其他长辈的影响，看这些如何影响到他们的情绪，行为和性格，从而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或者，自己小时候是不是直接受到了影响。我们可以通过意象对话，看自己潜意识中受到的影响。比如，我们可以用“家庭照片”意象对话的方法，但把照片用一个家人或自己在文革期间的照片代替，看在意象中这个照片会转化为什么。或者干脆用一个文革照片，看意象中你会把它转化为什么意象？也可以用其他任何方法进行分析，了解自己所受到的影响。勇敢地阅读那些反映文革中创伤的文献或文章，分析自己的感受，看是不是对家人有更多理解了？对自己的童年经历更加理解了？这些都是有用的方法。深圳心理咨询
我们还可以做一些具体的，能够有助于改变民族情结的事情。比如，可以在有觉知于“近代失败带来的对外国人的自卑情结”的情况下，有意识地做一些发现中国文化资源的事情——比如学习发展中医等。因为每个人都是民族的一员，所以每个人所做的这样的事情，会一点点改善这个民族的行为，进而使得民族情结逐渐被化解。
但是这样做有一个困难：如果我们只是以改变自己为目标，你会发现尽管难还是会有一定效果。但是如果我们以改变民族为目标，除非你是非常伟大的有影响力的人，否则你必定会发现你的行为对这个民族的影响完全看不到——你的工作淹没在13亿人的茫茫大海中。这样，你会很难有继续下去的力量。我自己就曾经为此很苦恼。
但这个困难是有办法解决的，首先你可能会看到身边少数人的改变。而且，如果一个人勇于承担民族层面的心理调节事业，他可以在意象中，想象自己是一个很大群体的一员。这个群体就是“民族心理治疗师”群体，他可以想象，自己的工作汇入了这个大群体，而这个大群体的工作，推动了这个民族的变化——虽然依旧很缓慢，但是有用处。这个过程，是让你把认同放在一个巨大的群体上，从而有了巨大的力量感（以及同时有的谦卑感，因为你只是在其中有微不足道的付出）。深圳心理咨询师
当你真正能这样做的时候，你是为了整个民族，而不是为了自己。但是，你付出的努力有多少，你自己也会有多少获益，个人的成长也会有多少的进步——非常有趣。
我们是独立的自我，所以我们要为自己负责；我们也是家庭的一员，所以我们也要有家庭责任；我们同样是民族的一员，因此民族情结的解决也需要我们。各位，努力。
演讲者朱建军，选自《第十一届全国意象对话学术研讨会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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